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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你没读过《聊斋》

1999-06-10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《聊斋》是简称,全称叫作《聊斋志异》。

假如一个人没读过《聊斋》,我看也算不得什么缺憾,世上的书如山如海,没读过的很多,有一两本书(哪怕是奇书、名书)没读过,算得了什么?假如一个当作家的人没有读过《聊斋》,那就可能算是一种孤陋,不过也不能因此而否定人家的作家资格,他没有读过这部书或这类书,但他读过别的书、别类书,也许照样有学问,能写出另有才气、另有文采的作品。假如一个自称名作家、大作家且又自认为笔力不凡、辞采出色的人,硬是没有读过《聊斋》,那就大煞风景,种种美誉都可能打了折扣。若是专门写短篇小说、写散文的人,且又自誉或被誉为大手笔、大名家的人,偏偏没有读过《聊斋》,我看他的实际写作水平就很可疑。

无论如何,我是推崇《聊斋》的。推崇到什么程度呢?打个比方说吧:我也是写东西的人,即使再自傲、再狂妄,对千千万万作家都看不起,认为我也和他差不多,但对《聊斋》却敬之如神如仙,打心眼儿里自认为望尘莫及。

说《聊斋》作者蒲老先生近于不是人而是仙,我还是有根据的。譬如说,他笔下的人和事,之所以大多不是现实的人和事,时而托狐时而喻鬼,原因就在于以现实的人和事为材料去注解社会本身,是大大不够用的,无论怎样注解也不能触及人性和社会的真谛。托狐喻鬼久而久之,他本人也就习惯于用“超人”的视角来观察、解析尘世万象,那种品位就近于仙的品位。你不妨比较一下:今天的文学作品虽也讴歌真善美的人和事,情和理,也揭露假恶丑的人世行为或社会现象,但你看看《聊斋》所赞扬的真善美,所透视的假恶丑,在丰富性上和在深刻性上绝对比你更有色彩、更有见识。你只是触摸到了很具体、很直观的人世,《聊斋》却洞察了“三界”——行为的人,情感的人,精神的人。人若是只借用人世本身来解释人世,褒贬人世,解释来解释去,褒贬来褒贬去,到头来很难大幅度地突破平凡,跃升为卓越。《聊斋》一经运用多种视角——天上的,人间的,地下的,一经借来多种角色——神、仙、人、妖、鬼、狐,共同来透视人世,渲染人世,发挥人世,无论是引伸出的结论还是使用出的抑扬,都将大大加深、加色。这才叫文学,这才叫艺术。

说蒲氏作为文学本领上也近于仙,首先在于他有“神来之笔”,笔下有仙气。他在语言形式上使用的是古文,在文体形式上主要采用的是小说,但你看他所使用的古文,除了精炼之外几乎没有一点古奥感,倒是饱含着第一流的生动——传神到使你能真切看到人物的眼睛怎样眨动,能清晰闻到人物的鼻孔怎样呼吸。蒲氏曾有过科举史,无疑曾有过学究气、儒士气,但你看他小说中的人物,单是那种“解放”意识,“解放”气息,就不能不使人愕然。他笔下的如过江之鲤的女性,那样多彩,那样鲜活,那样有个性,有质感,都是对学究、对儒士的不可思议。今天的作家,如果有谁用白话译出《聊斋》中的某文,如《仙人岛》等等,用另外的笔名发表,我敢说,有很多读者都会误以为是某作家刚刚发表的“现代派小说”、“新潮小说”。当然,一经反复精读《聊斋》原文,便会对今天的译文大大扫兴,头一个扫兴便是文墨功力上的大大今不如昔。

《聊斋》的语言,足够许多“现代派”作家加在一起,学上一辈子的。不信就试试,虽然你可以把《聊斋》原文译成白话文,但总觉得在神韵或文采上损失了很多说不清、道不明的东西——损失的恰恰是语言功力。

必须说明,我不主张作家使用古文进行写作,也不主张都把任何文章、作品写得古腔古调,但我又认为:读一点《聊斋》式的语言,学一点炼意、炼句、炼词、炼字的功夫,一定会大有益处。

总之,对于一切搞文学的人,假如你没精读、细读过《聊斋》,终归是算不得“通文”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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